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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乌西坠，残阳如血，染红了京都的城墙，也染红了南黎川的双眼。

他的青骢马如疾风般穿过朱雀门，最后一道血闱在马蹄下轰然倒塌。

八百玄甲骑紧随其后，拖着云霞般的血雾涌进宫道，马蹄在太极殿前的玉阶上刮出星火，正如三日前他们冲破陇山关时，玄铁重甲与山崖擦出的火光。。。。。。。

夜风呼啸，裹挟着浓烈的硝烟气息，掠过南黎川铁甲下摆的穗子，扬起一阵细微的尘土。

那风，带着战场上的血腥与焦灼，仿佛要将一切吞噬。

忽然，一股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，少时被困在枯井里的霉味，夹杂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，猛然涌入鼻腔。

南云帆居高临下，目光冰冷，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，仿佛在欣赏他的痛苦。

少年时的不堪让南黎川的眼神更冷了几分，他勒住马缰，铁甲下的手掌微微收紧。

这些回忆，每一帧都像一根刺，深深扎在他的血肉里。

“殿下！

西华门擒得大皇子！”

副将霍英的吼声如雷霆般劈开混着焦味的晨雾。。。。。。。

刑部大牢最深处，腐味混着龙涎香涌来。

南黎川的铁甲擦过潮湿石壁，惊动墙角腐烂稻草里窸窣的虫豸。

关押南云帆的囚室地面留着暗褐色纹路，像是从前秋猎，追着三哥猎鹿时踏破的血色溪流。

曾经蟒袍玉带的南云帆蜷缩在草席上，金冠歪斜，露出灰白的鬓角。

听到铁链的响动，他忽然癫狂大笑：“没想到竟是你这贱种……”寒光乍现，南黎川的佩剑挑起对方下巴，剑脊映出他眼底凝冰般的寒光。

血珠顺着剑锋滑落的轨迹，与记忆里东宫书房洇开的朱砂重叠。

“三哥葬在太庙时，你的头颅会悬在朱雀门上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，仿佛来自地狱的宣判。

剑尖突然挑断对方玉带钩，金镶玉的残片撞在墙上迸出火星——就像多年前的中秋宴，南云帆故意撞碎他捧着的冰裂纹酒盏，碎瓷在他掌心划出的伤痕至今未褪。

惨嚎声撞上石壁又弹回耳膜，南黎川看着剑尖滴落的血珠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
他想起襄州书房那封染着桂香的信，当日运筹帷幄时的刺痛，此刻全化作碎玉阶前飞溅的赤梅。

忽然有冰凉的触感滑进铁甲缝隙，竟是囚室顶上渗下的水珠，恍惚回到深秋的东宫暖阁，太子握着他受伤的手浸在药汤里，铜盆中浮着的艾草梗也是这般轻轻蹭着腕骨。。。。。。。

紫宸殿的日光被十二道冕旈割裂，丞相顾文博的嗓音如蛇信舔过耳际：“国不可一日无君，臣等恭请殿下承继大统——”鎏金香炉轰然倒地，南黎川踩着遍地奏折走到丹墀前，云纹皂靴碾碎某位言官血谏的残页。

他忽然转身，目光如刀，冷冷扫过满殿朝臣。

那些曾经嫌弃他出身、将他逐出京都的老臣，此刻却眼巴巴地望着他，仿佛他才是他们唯一的依靠。

“清风，把东西抬进来。”

南黎川沉声下令，重甲卫士捧着檀木匣鱼贯而入。

当八百枚叛军腰牌倾泻在玉墀上时，有老臣吓得打翻朝笏——前日还在上书立嫡立长的陆御史，此刻正哆嗦着捂住嘴。

“这龙椅……”南黎川指尖抚过狰狞的盘龙金目，突然反手拔剑，寒光劈裂空气的尖啸惊飞殿外梧桐上的寒鸦。

剑鸣声中，他转身抱起躲在蟠龙柱后的男孩。

八岁的南景云绷紧脊背，龙纹锦袍下的身子抖如秋蝉。

像极了那年躲在东宫帷幕后的自己，南黎川心中一阵酸楚。

玄铁护手硌着孩子单薄的肩胛骨，他刻意放轻力道，却仍在小孩脖颈处留下绯红压痕。

他俯身在南景云耳边低语，眼神却冷厉地扫过殿下那些朝臣。

那些曾经嫌弃他不祥、参他不可留在京都的老臣，此时却跪在地上，头都不敢抬。

随后将太子遗孤按在龙椅上，转身注视着底下朝臣。

朝臣们面面相觑，纷纷看向丞相顾文博。

顾文博面色如常，立刻跪地高呼：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！”

其余朝臣见状，亦纷纷跪拜，声音整齐划一，仿佛早己排练过千百遍。。。。。。。

太庙长明灯将灵牌照得剔透，南黎川跪在锦垫上烧第三沓纸钱。

火舌卷过《战国策》残页，忽明忽暗映出背面的稚嫩批注——“七弟字丑，该打手心”。

暗格里找到的青玉冠沾着血迹，那日城破，太子就是戴着它引开叛军，给幼子争得一线生机。

“殿下。”

清风悄然走近，手中捧着从东宫书房找到的锦匣，“这是太子殿下留给您的信。”

南黎川接过锦匣，指尖触到匣上雕琢的龙纹，心中蓦地一痛。

锦匣中是一封泛黄的信笺，字迹依旧清晰，仿佛昨日才写下。

“七弟若归，可摄政辅国，亦可自立。”

南黎川低笑出声，惊得香灰簌簌而落。

“好一个亦可自立！”

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，声音中透出一股寒意。

青铜剑忽然劈向廊柱，半截断剑插进太子灵位前的长生烛，火苗暴起时，映出他眼底扭曲的血色。。。。。。。

夜色如墨，清风缓步踏入庭院时，正巧看到主子南黎川立在池畔，修长的手指捻着半块栗子酥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池中游动的鲤鱼。

月光穿透玄色蟒袍的暗纹，将他的身影映得清冷如玉。

池面浮着几片晚开的花瓣，随着鲤鱼的游动泛起涟漪，像是剑刃划破水面时的轻痕，透着冷冽的静谧。

“七皇叔！”

稚嫩的声音突地从回廊转角处传来，打破了夜的沉寂。

南景云赤着脚，踩着冰冷的石板小跑过来，身后的宫女提着鞋，慌乱地追赶着。

南黎川抬眼，月光映出小皇帝哭红的双眼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。

他微微蹙眉，目光扫过南景云身后惶恐不安的宫女们，语气却放得极轻：“怎的不睡了？”

南景云跑到他跟前，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：“我梦见父王了……他站在城墙边，浑身是血，一首看着我……”南黎川眸色一沉，手指轻轻抚过小皇帝的发顶，低声道：“梦魇而己，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他正欲将他抱起，一旁随行的嬷嬷突然上前，战战兢兢地开口：“陛下，您贵为天子，如此拉扯王爷的衣袖，实在不合规矩……”南黎川侧目瞥向那嬷嬷，目光如刀刃般锋利，嬷嬷浑身一震，立刻噤声，头垂得更低了。

他不再理会旁人，弯腰将南景云抱起，转身朝屋内走去。

小皇帝趴在他肩头，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，带着几分依恋。

南黎川将他轻轻放在书榻上，取过一旁的薄毯盖住他的双脚，柔声问道：“等下入睡前，要不要喝些甜汤？

我让人多放些蜂蜜。”

南景云的眼睛亮了亮，正要点头，那嬷嬷又忍不住开口：“王爷，太后特意交代过，陛下睡前不得进食，恐伤了脾胃……”南黎川神色未变，只淡淡抬了抬手：“无妨，只是小半碗，不会伤身。”

他的语气虽平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嬷嬷不敢再言，默默退到一旁。

南黎川转身从桌上取来一盏温热的茶，递到南景云手中，顺势坐下，将小皇帝揽在怀里。

他伸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，声音低沉而温和：“你父王从前在东宫时，也这般哄过你？”

南景云点点头，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怀中，低声呢喃：“七皇叔，你会一首陪着我吗？”

南黎川眸光微闪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发丝，语气平静却坚定：“会。”

屋内烛火摇曳，南景云渐渐安静下来，眼皮微垂，显然是困倦了。

南黎川轻轻拍着他的背，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棂，望向庭院中的池水。

水面映着月光，波光粼粼，仿佛多年前的某个夜晚，太子南煜宸也是这般抱着他，哄他入睡。

“三哥……”他无声启唇，口型分明是那未出口的称呼，却在舌尖化为一片苦涩。